在另一种语言中
叶兆言
中国的文化人对于，始终保持着足够。作为一个东方文明古国，向往可以说有悠久的传统。六朝时代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佛动，这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西化。
今天的人眼里，佛教代表东方，可是在古时候中国目中，非常。唐朝一位为一个翻译的作序，产生了一篇中国书法史上有重要地位的《圣教序》，他用到了“慈云”这个词，所谓“引慈云于西极”，把佛教的地位抬得极高。在序中还有这么一句话，“朗爱水之昏波”，什么意思呢，意思是说水这玩意本来是很好的东西，充满爱，现如今却被搅浑了，不干净了，于是通过，通过引进的经典，又能够重新变得清朗起来。
那个会翻译的唐朝，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翻译家。后来成了明朝小说《西游记》中的重要人物唐僧，不过一旦进入小说领域，方向立刻改变，内容已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到达，或者换句话说，是如何抵达的过程。事实上，它说的就是几个流浪汉如何去西天取经的经历，既然是小说，怎么样才能让故事更有趣和更好玩，变得更重要。《西游记》生动地说明了向取习的艰辛，必须要经过九九八十一次。
中国古代文化人敬仰由来已久，都喜欢在中寻找安慰。自称或被称“”的人很多，李白是青莲，苏轼是东坡，文化人盖个茅屋便可以当作的“精舍”。影响无所不在，说得好听是高山仰止，见贤思齐，说得不好听就是“妄谈禅”，不懂装懂。
古代这样，近现代也这样，我们前辈的前辈，祖父曾祖父级的老人都把外国小说看得很重，譬如鲁迅先生，就坦承自己写小说的那点本事，是向外国人学的。我的父亲是一名热爱写作却不太成功的作家，也是一个喜欢藏书的人，是我所在那个城市中的一名藏书状元，他的藏书中，绝大多数都是外国小说。
我们这一代作家更不用多说，曾经写过一篇很长的文章，谈论外国小说对我的影响，有一句话似乎有些肉麻，那就是外国月亮不一定比中国圆，小说确实比中国好。又譬如再下一代，我们的孩子们只要兴趣在文学上，他们就不敢怠慢外国文学。我女儿在大学教授外国文学，知道我要去与获得诺贝尔的奈保尔先生见面，很激动，大热的天，也想赶往上海凑热闹，被我了。因为我知道，尽管她英文很好，完全可以和自己的偶像对话聊天，但是显然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，乖乖地待在家看电视算了。女儿拿出一大叠藏书，有英文原版的，也有繁体字版和版，让我请奈保尔签名。书太多了，最后我只能各选了一种。
毫无疑问，对于精通外文，或者根本不懂外文的中国人来说，翻译永远是一门走样的艺术。就像在中国汉化一样，外国文学名著来到这，必定是变形的，夸张的，甚至是扭曲的。这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，就像优秀的中国古典诗歌不能用现代汉语翻译一样，利远远大于弊，得到要远比损失多得多，它们给我们的营养、、提示，甚至包括误会，都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。它们悄悄地改变了我们，而且不止是改变，很可能还塑造了我们。
(摘自《现代快报》2014年8月25日)
作者：叶兆言